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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砖还是愣着,回头看他的人。鲶鱼说:“操这孙子一瞧就不行,丫也不想想,都这会儿了谁还帮得了你?”
庄子说:“怎么着倒是?给个痛快话儿,我可没那么多工夫陪你!”
大砖已无退路。他抓起一块砖头,走近庄子。庄子双腿叉开,憋一口气,站稳了等着他。鲶鱼说大砖真是了,谁都还没看明白呢,第一块就稀里糊涂拍在了庄子肩上。庄子胡噜胡噜肩膀,一道血印子而已。
庄子说:“哥们儿平时没这么臭吧?”
庄子的人就起哄。鲶鱼说:“这一哄,丫大砖好像才醒过闷儿来。”
第二块算是瞄准了脑袋,咔嚓一声下去,庄子晃了晃差点儿没躺下,血立刻就下来了。血流如注,加上雨,很快庄子满脸满身就都是血了。鲶鱼说:哥们儿你是没见哪,又是风又是雨的,庄哥们儿那模样儿可真够吓人的。
庄子往脸上抹了一把,甩甩,重新站稳了,说:“快着,还有一下。”
鲶鱼说行了,这会儿庄子其实已经赢了,谁狂谁全看出来了。鲶鱼说:“丫大砖一瞧那么多血,连抓住砖头的手都哆嗦了,丫还玩个屁呀。”
最后一砖头,据鲶鱼说拍得跟棉花似的,跟蔫儿屁似的。拍完了,庄子尚无反应,大砖自己倒先大喊一声。鲶鱼说:“那一声倒是惊天动地,底气倍儿足。”
庄子这才从树上拔下刮刀,说:“该我了吧?”
大砖退后几步。庄子把刀在腕子上蹭了蹭,走近大砖。双方的人也都往前走几步,屏住气。然后……鲶鱼说:“然后你猜怎么着?丫大砖又是一声喊,我操那声喊跟他妈娘们儿似的,然后这小子撒腿就跑。”
据说大砖一直跑进护城河边的树丛,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了还能听见他喊。
这就完了!鲶鱼说:“大砖丫这下算是栽到底了,永远也甭想抬头了。”
庄子并不追,他知道已经赢了,比捅大砖一刀还漂亮。据说庄子捂住伤口,血从指头缝里不住地往外冒,他冲自己的人晃晃头说:“走,缝几针呗。”
可是后来庄子跟我说:“你千万别听鲶鱼那小子瞎嘞嘞。”
“瞎嘞嘞什么?”
“根本就没那些事。”
“没哪些事?”
“操,丫鲶鱼嘴里没真话。”
“那你头上这疤是怎么来的?”
“哦,你是说打架呀?我当什么呢!”
“怎么着,听你这话茬儿还有别的?”
“没有,真的没有。我也就是打过几回架,保证没别的。”
“那‘大中华’呢?还有这裤子?”
“我操,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了?烟是人家给的,这裤子是我自己买的!”
“你哪儿来那么多钱?”
“哎哟喂哥,这你可是伤我了,向毛主席保证这是我一点儿一点儿攒了好几年才买的。妈的鲶鱼这孙子,我不把丫另一条腿也打瘸了算我对不住他!”
“没鲶鱼的事。真的,鲶鱼没说别的。”
庄子不说话。
“是我自己瞎猜的。真的,这事全怪我。”
庄子还是不说话,脸上渐渐白上来。
“你可千万别找鲶鱼去,你一找他,不是把我给卖了吗?”
庄子的脸色缓和了些。
“看我的面子,行不?”
“嗯。”庄子点上一支烟,也给我一支。
“说话算数?”
“操我就不明白了,我不就穿了条好裤子吗,怎么啦?招着谁了?合算像我们这样的家……操,我不说了。”
“像我们这样的家”——这话让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觉着真是伤到他了。直到现在,我都能看见庄子说这话时的表情:沮丧,愤怒,几个手指捏得“嘎嘎”响。自他死后,这句话总在我耳边回荡、震响,日甚一日。
“没有没有,”我连忙说,“庄子你想哪儿去了?我是怕你,你……”
“我就是爱打个架哥你得信我,第一我保证没别的事,第二我绝不欺负人。”
“架也别打。”
“有时候由不得你呀哥,那帮孙子没事丫拱火!”
“离他们远点儿不行?”
我们不出声地抽烟。那是个闷热的晚上,我们坐在路灯下,一丝风都没有,树叶蔫蔫地低垂着。
“行,我听你的。从下月开始,不打了。”
“干吗下月?”
“这两天八成还得有点儿事。”
“又跟谁?什么事?”
“不能说,这是规矩。”
“不打了,不行?”
“不行,这回肯定不行。”
谁想这一回就要了庄子的命。
一九七六年夏天,庄子死于一场群殴。混战中不知是谁,一刀恰中庄子心脏。
那